墓英俊

基尔伯特,我爱你如同热爱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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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法英//凝光



     这个时节里尔的阳光是很珍贵的。弗朗西斯走进房间时,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迂回地盘绕了好几个往返。那些珍贵的阳光落上书桌,透亮里漂浮着极细小的尘埃,收尾在桌旁人同为金色的发梢。亚瑟对这些光泽全然不觉,只是蹙着眉头和手里的钢笔较劲。他终于看见归来的恋人时,笔尖已经在那个梦的m上停留太久,差一点就在上扬的字尾颤上了一滴墨。


“今天怎么样?你的麦吉先生从地下室出来了吗?”


这下可好,弗朗西斯清楚地看见那个可怜的字母洇成了一团墨蓝色。


 


 


这个月波诺弗瓦先生和柯克兰先生的境况并不很好。经济虽然一向不太景气,但是暑热过后那一点儿挣扎的回暖也随之褪去了。弗朗西斯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那凶巴巴的主任,独自伺候着他从前要轮番地吩咐三个人去做的活计——可怜,领薪水时却一个子儿也不见多。


至于亚瑟,他是听不进这些话的,更何况弗朗西斯总会把这些场景描述得夸张又暧昧。他只管写,和以往一样,只管专注在自己的故事里,顾不上没了闲钱的人们提不起兴趣去翻开他那严厉的文字,也顾不上弗朗西斯到底能带回多少面包。


秋日里雨水不少,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他们破旧公寓里的潮气卷皱了他的手稿。弗朗西斯常笑他工作狂,后面定要带上一句哪怕他没有工作。亚瑟听完他的话只是扬扬眉毛,没像往常那样边换一个茶包边挑起番唇枪舌战。


事实上,他们现在连茶包也不舍得买了。很多时候亚瑟对生活质量颇为讲究,可临了再发现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经常令他觉得有些狼狈。他只好沉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意味。这当然不是屈服了,他自言自语,不曾注意自己落笔时划破了稿纸。


“工作狂先生,你要知道久坐对你的脊椎和腰都害处不小,说不定哥哥我也会为此苦恼啊。”弗朗西斯一如既往的敏锐直觉令他在亚瑟情绪不佳的第一时间就开口打岔了。


“如您所说这是我的工作,”亚瑟皱皱眉头,“我靠它生活。”


这时候弗朗西斯只是笑着耸了耸肩。


这意味太明显了——亚瑟马上站起了身,半分钟里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作罢,坐回椅子上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似乎眼神能把那几页纸穿出洞来。


他的确是不知如何去反驳,实际上,他大部分时候靠着弗朗西斯生活。


雪上加霜的是,亚瑟的编辑在多次暗示他改换题材未果之后,终于不留情面地停止了他作品的登载。“你指望多少人在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去关心一个虚构的抑郁症患者?”编辑刻薄的声音在亚瑟的脑海里打转,尖刺一般留下许多疮口。


这时候他扭头看到,弗朗西斯已经进了厨房,和几片有些无精打采的菜叶疲倦地对视着,神色已经自然,一如往常。


 


 


亚瑟时常会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常坐在他前排左手侧的位置——这个说法实则有失偏颇,毕竟亚瑟才是那个选座位的人。其实他们交集不多,至少前几年都是这样的,他们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并不像现在这般珍重彼此。


很多时候,亚瑟都能看见弗朗西斯微微侧过脸,看着讲台的方向神情专注;而令他印象最深的,却是他好看的睫毛与打着卷儿的发丝逆着光的轮廓。那整个画面都是带着浅金色的,不知道是屋外的阳光还是他精心打理的头发映得亚瑟眯起了眼睛。


而除此之外的记忆,基本都靠他们手里的笔杆子支撑——大可想到,两个疯狂思考的青年人在用文字倾吐自己的内心时会拥有如何一种狂热;而若是碰巧,这些狂热的字母拼成的声音会发生共鸣时,几乎就会掀起他们内心最大的风暴了——亚瑟和弗朗西斯正是这一种碰巧。


亚瑟和弗朗西斯都是文学社的成员。但仅是这句话并不足以说明他们的状态,至少亚瑟是这样想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阅读和写作的亚瑟,在见到弗朗西斯的故事之后内心有了极大的触动。哪怕他无法欣赏法国人层叠繁复的句式,却也忘记不了那故事里小莉琳达动人的模样。弗朗西斯自然是极有天分的,灵感总是随时抵达而写意就可成章,从不像亚瑟需要在字词里斟酌纠结而逐渐失却初衷。


“哥哥我大概不会一直写下去的,”亚瑟记得他这样说过,“所以只是尽量让它完整不留遗憾就好。”


毕业之前他们交换过最后一个故事,之后亚瑟就再也没看到弗朗西斯的任何作品。但亚瑟的印象中没有他继续询问原因或得到回答的部分,没有发问,或是忽视了回答。毕竟那时候,放弃对于他,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万万不会有的可能性。


 


 


“我打算放弃那个傻透的麦吉了,”亚瑟白费功夫地擦了擦那团写坏了的词,很是镇定地表态,“我应该把墨水用在更有意思的人身上。”


“比如说呢?”弗朗西斯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拉长了腔调开口,“哥哥我之前不知道亚蒂你的幽默感这么棒。”


“比如说,”亚瑟顿了一顿,“那位新上任的,叫什么来着——富兰克林·罗斯福?”


“天呐,真是妙极了,你这是要转行去写那些日日被你诟病的评论吗?”弗朗西斯的语气极尽夸张之能事,以纾解他显而易见的惊讶。


“啊,是的,如果我需要生活,被自己骂上一两句也没什么大碍。”


亚瑟看见弗朗西斯连连摇头。这动作实则很滑稽,一向注重优雅形象的波诺弗瓦先生那引以为傲的金发正可笑地颤动着,由此不断改变角度的光线令亚瑟突然觉得很刺眼。这样看起来他就没有那么迷人了,脸色也不很好看。他这时候纳闷起来,窗外正下着雨,沉闷的空气和缠绵的雨声扰得他心绪不宁——哪儿来的光线?


“哥哥我以为,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作家。”亚瑟又看见了光线,在弗朗西斯凝视过来的眼睛里。它是凝固的,蕴成一团,忽明忽暗,好似里尔的雨水忽然冻成了冰,几乎让他一时没听清弗朗西斯的话。


“原来你当我是个作家,”终于回过神来时他立即反唇相讥,“真是不胜荣幸。”


 


 


    那不是一个很明晰的形象,学生时代的弗朗西斯。英俊或才华横溢,不羁或笑意温柔,在亚瑟的脑海里都只是一个个可以在纸上写下的形容词,这些词汇在他的回忆里化成了潮湿的积水,手里捧着一掬却点滴渗走。


他们没有说过太多的话,至少字面意思上是这样。他们阅读彼此的作品,再把要讲的话写进之后的故事里。亚瑟未曾意识到这样的交流是非常孤单而浪漫的——他甚至未曾在乎这是一种交流,只一心狂热地创作,正如多年后他仍在做的那样。那时候的弗朗西斯是什么模样?仔细讲来时,他只能承认自己记不得了,除了教室窗边的一幕带光的幻影。


那景象迟迟没有消融在亚瑟对过往已经模糊的印象里,确实不是一件易事。毕业后不久,弗朗西斯就搁下了笔,为此亚瑟又气又惜。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写出多少好故事,偏偏他没有:从认识他起亚瑟就经常这样不无妒忌地想过。他听不进弗朗西斯所说”他们俩只要有一个人坚持就足够“的谬论,却因为他眼神里写满的“现实”一词而缄默不语。


从此亚瑟也较上了劲。换过编辑、挨过饥寒,他仍旧在坚持。这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但至少要比弗朗西斯这个混球强一些。他刻意忽视了弗朗西斯养家糊口照料起居的事实,一笔一笔如同刀锋在纸面上雕刻自己的倔强。


总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的,只要继续、继续——他一个人把此当做信念,不曾也不愿承认这也是弗朗西斯的信念了。要他去接受如此庞大的善意和包容,去面对他自己的话会带来的后果……他宁愿当做这是自己在让步,是在为他们举步维艰的“现实”奉献。这样去想就轻松多了,只是——


那个画面肯定裂开了缝隙,亚瑟这样想着,见鬼,更多的光透了过来。


 


 


“我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哥哥我听说柯克兰先生放弃了他的病人,是有过这么回事吗?”弗朗西斯的音调扬得很高,只是随意地翻了翻亚瑟正摊在桌面的手稿。


“确切地说,是昨天早上。”亚瑟对他明显的揶揄意味置若罔闻,只是点点头答道。


昨天早上一场争吵就这样结束了,它甚至都还未正式开始呢。亚瑟被前前后后的想法压得透不过气,再次和弗朗西斯拌过几句之后气冲冲便出了门。但其实他也没太多地方可去,只是用自己仅剩的一点钱(还是那编辑所谓赔偿的可笑施舍)要了几瓶劣质酒。可想而知,几乎没有酒量的柯克兰先生大醉一场,坐实了自己借酒消愁的嫌疑。


凌晨时候他被弗朗西斯手忙脚乱地带回家,据说还嘀咕了不少神志不清的胡话。亚瑟想着,自己究竟是如何描述那个凝着光的弗朗西斯的?或者说,他早已接受了如今这个青年时代的弗朗西斯,不管英俊或才华横溢、不羁或笑意温柔,都是自己内心幻化——他没法再指责他了,或者说他们也无法再指责彼此了。哪怕他因他而贫穷困苦,哪怕他曾被他投以难堪的眼神,这样那样的不快都会消散在这样的光里的——


“这就是说,亚蒂明白哥哥我的苦心了?”


“那倒不是,”亚瑟感到自己的笑容有些忘乎所以,却不想加以抑制,“我刚收到另一家报社的来信,他们答应一直陪我到蠢货麦吉走出地下室。”


 


 


总算有了转机,至少不算坏,好歹是能看见可能了——直到夜深亚瑟还睁着眼睛,带着倦意却又在胡乱地思考着。他突然听见弗朗西斯的呼吸声,很轻,带着未曾熟睡的不均匀。


“你说,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的?”亚瑟发现那呼吸声凑了过来,很是不快地呛了他一句。


弗朗西斯似是愣了愣,反倒挪开了一点距离。“不知道。哥哥我只记得,当年费尽心思写的那封情信被冷淡的柯克兰先生收下了也没得到回应。”


这回轮到亚瑟发愣了:“胡诌也该适可而止吧,我倒只见过你给不少姑娘们写情诗。”


弗朗西斯长吁了一口气。“你是真的没看到?就是我最后给你的那个故事?”良久,他终于开口,“每行开头的单词可以连成哥哥我这辈子写得最好的情诗。”


亚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这句话究竟要怎样回答实在难倒了他。过了好几分钟,或者是过了好几小时,他终于出了声。“我想,就算那时候我看出来了,你也是没机会的——毕竟,那时候我对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比我想象中还要无情一些啊。”


“……除了那一次。”


“提到这个,晚饭时我就想和你说了,你说哥哥我认真听课光芒熠熠的那个样子,说不好真的是在想怎么向你表白——亚蒂?”


“我在考虑是你的眼睛还是鼻子比较适合挨上一拳头。”


“都表了这么久的衷心,听起来你还是不太开心?”


“托您的福。”亚瑟说完,几乎是哼哼唧唧地不满着,翻了个身。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吱呀作响,掩住了弗朗西斯微不可闻的笑。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亚瑟拉开窗帘,阳光立即急切地闯进了房间。


你要知道——这个时节里尔的阳光是很珍贵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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