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英俊

基尔伯特,我爱你如同热爱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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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一梦//aph耀樱

 
·流年一梦
 

0

 只因一时的意乱情迷,却情真意切地记住了你的眉眼。
 

1

王耀仍能清晰地忆起那个日子明媚的模样。如同许多带着香风的、暧昧又朗然的开端一样,他遇见那女子正是在微风扶起曼妙柳枝的湖畔,轻轻飘飘如同湖面雾气一般的细雨模糊着他的视线,而在朦胧的画面尽头她缓缓地出现,未带任何一丝突兀或是让这片灰蒙鲜亮起来的气息。

是的,现在想来她仍是那样符合那日连绵的雨脚,浅淡的色彩和素净的面容夹带一丝一缕的茫然无措的神情,便是那场春日的雨里王耀记下的印象。

他觉得自己那时候是带着些刻意的,不知什么样的鬼使神差的念头让他故意滑落了手中的诗卷,就像计算到恰好一样令正经过的女子停下脚步拾起了它。

「这位官人。」她有些怯生生的模样,只是唤了一声。

王耀近近地打量她的眉眼,微有些柔弱甚至病态的苍白笼罩在她那谦恭的神情上,他隐约从这双有些失焦的眸子里感觉到些异样。她……大概不是宋人,他这样结论道,一时忘记回答已递到手边的、有些濡湿的纸卷。

在女子有些奇怪似乎鼓起勇气打算再次开口时他终是点头接下那册书,「谢过。」语气里也没有任何本该有的涟漪——本来,科举在即令他心生焦躁与茫然,不离手的书卷竟是让他有些倦怠,行到湖畔遇见一位年少而淡雅的女子,恍惚间掉落书卷而有过几句言语的交集,而开始或留下一段婉转的故事——王耀在心间笑笑,这样百无聊赖间竟真这样照做而消遣别人女子的时间,确是有些恶意了。

而那女子也完全如同她平静的外貌,轻轻摇头便继续行开,除了经过时多注视的、毫无情绪的一眼之外并没有任何其它,背影远去的过程也没有翩然或者回眸一笑。

王耀抚了抚那已经在雨水中发皱的书,清醒了自己在雨中迷蒙了一阵的心神。对,现在他回忆起来,那时候他的确是被前途的不明朗、生活的无意消磨以及女子别具一格的面容弄得心神不定。

的确,是这样的呢。



2

王耀结束那些关于初遇的回想,将手轻放在如玉瓷般光洁的石桥扶手上,觉得心下一阵冰凉。和那天一样天落着雨,只是没有了那温和如柳的细丝,重重的雨砸透他本就单薄的衣衫。

他将一同携来的伞扔在脚边,看也不看它和自己一样狼狈的模样。

她没有来。

王耀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是带着些怒气的,只又重复了一遍那在两个时辰前就已成事实的陈述。

她没有来。

王耀不断确认过这一点后,他终于把自己在路上时心中充斥着的希冀和欢欣一丝一缕地更换为自嘲,垂下视线时失控地勾起嘴角。

原来到最后,满溢信心自以为是用情过多的,反而是自己。



3

本田樱经过那座桥的时候咬住了嘴唇,感觉到浅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本苍白如纸的面色反常地带着些红晕。当她的视线落到桥边已满是污垢的雨伞时终于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指节泛白地紧攥住裙摆。

「怎么了?」

樱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走在身前的男子不耐烦而不在意地询问让她猛地清醒。她犹豫了一会儿,抿抿嘴唇再开口,之间指着那把应经狼狈不堪的伞,「奴家能把这个带回去吗?」

男子讶然而不理解的神色让她觉得后悔,但她只是抬起视线,眼神里有些难得的坚定和不愿让步。男人怔了怔便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随你。」

本田樱像是被布置下任务而干练地允诺一样,低头便抱起几乎快散成一堆的伞架和仅余的伞面,完全不在乎那些污泥留下的痕迹,就如同出嫁那天拥着自己格外珍视的旧衣物一样悄悄地让神色里带上了些幸福和安心,不管那条路的尽头通往哪里。

她跟着自己的夫君亦步亦趋地行着,所有的目光只落在怀里的油黄色。



4

王耀带些醉意地望着坐在自己身边一袭红袍的女子一阵恍惚。他明白这时候自己应掀起遮住她面容的盖头,搂住她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娇小身躯呢喃一些温柔或是海誓山盟的话语。

其实他是佩服她的勇气的,为了家中门户能答应嫁到他这一个刚入仕途前途难测的年轻人。他记得她初次登门时没人有些难言的神情和她坚毅的面庞,猜测到她才是这门婚事的发起人。有魄力的女子,那时他暗赞,但是却寄托错了人,他又暗叹。

但那陌生的面孔突然放大到眼前,他挑开盖头时她先惊怔半晌才挤出一丝温柔的时候,他发现这女子原来也是稚嫩而软弱的,便有些触动地轻轻拥住她,没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王耀终于又想起当年在湖畔遇见的女子,不自觉地抱紧了身边的人令她一阵战栗。他想着,当年,那个看起来更加柔弱的女子被一个不认识容颜的男人像这样拥进怀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如此惊慌失措,露出她常有的那副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的表情。

她那些藏在以记忆里的举止神情又在这瞬间被渐渐晕沉的酒意触发。他仍是记得她说,「是,有些兴趣所以开始看了。不过比想象中还要难。」那带点认真又迷惘、又仿佛力不从心一样的笑容,用手指落在一列列的词句下,如同荡着秋千一般轻松而欢愉地念着那些艰涩的字,偶尔断错了句或者看不明白便会停下来久久地思索一阵。他记得她竟是喜欢那深奥的楚辞,悠长的兮叹从她那带些不自然的音调里倾泻出来确是有种别具一格的风韵。说起来——他突然无关痛痒,当然这不可能,地想到——最后他借给她的那一本楚辞似乎还没有还来,那应该就再也见不到那本精美的卷了。他记得她犹豫了一阵后轻轻向他讲述自己的身世,比如身为遣唐使的祖上,比如温柔而独守空房半辈子的母亲,语气里透着无奈和哀伤,猛然让他明白她这些年处世的艰难。

记忆里的本田樱面容有些模糊,正要绽放出少见的舒心笑容时被一声疑惑的轻唤打断。

「官人?」

王耀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抱着新婚的妻子回忆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子,只是拍了拍怀中人的脑袋,「早些睡过吧。」



5

王耀稍稍挑了眉毛,带些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老仆激动而一时没能缓过气的样子。似乎从记事起这位一直在家中的长者便是一直平静从容的,从念书、赶考而娶妻都是被嘱托在身旁照顾着的人未曾被任何风浪打动。

当然他也从未经历任何风浪,稍有势力的商贾之家的父母却盼望家门高贵,他便进京赶考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娶了一个家门已败落却家教严格、颇有口碑的京城家的独女。

他平静又带些不悦地大概回想了这一番风平浪静,终是想起老仆仍在等待他开口。他收敛起神色,只问,「何事?」

老者从袖里掏出一本略显陈旧的书,令他在刹那的茫然之后胸口猛然一紧。他难掩也顾不得去掩饰神色的激动,「何处来的?」

「一位穿黑衣的客人,听声音……」老仆犹豫了一会儿,见他的神情便继续,「很像当年那位东瀛的小姐。」

这时王耀却已平静下来,面容仍是通常见的那样毫无波澜。他轻轻点头,接过那本楚辞转身回屋。

王耀默然地抚着那脆弱却格外平整的纸张,发现它越是被人珍惜他的心中便越苦涩。那些飘散在他生命的曾经、以及洛阳上空的牡丹香里的情愫又一次被意想不到地牵扯,被他细心裹好的疼痛又悄无声息地撕裂成原来那般深刻的伤口。

他有些责备那个温柔又善良的女子,在这已经太迟的时候又提醒他那些已经陈旧的过往。他不太了解她这时候将它送还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清晰地觉得她心中充斥着一些矛盾又明确的情绪,想要压抑却又向他表达。他不知道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为何仍有这样自信的判断,但因此他又为自己而感到嘲讽——你说,她已嫁为人妇好几年了,她难道仍是不会变的吗?

王耀觉得自己似乎是刻意地翻动到自己写着邀请的一页,余光一瞥发现两列不属于自己的字迹。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6

本田樱见到那熟悉的大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将一直握在手心的玉簪放在有些犯困的门人的袖边便裹紧深黑的衣衫轻轻走进。

为了去东京的这一趟,她几乎将母亲充满慈爱留给她的妆奁里辛苦存下的首饰尽数用去,看它们在眼里满是警戒和鄙夷的侍女或门人手里翻转心中却也没有太多的遗憾。

当她正换上居家的闲服时那已经凌驾了她五年的男人也恰好出现在房中,神情淡漠而直接,不似平时眼神里的那一丝玩味。他如同新婚那天一样剥开她的衣裙,兴奋地感受她轻微的颤抖,将她所言「官人,这么晚了……」直接散在变得暧昧的空气里。

后来他并没有直接睡去,只是问她这半月去了何处。她的疲惫一扫而空,竭尽全力地收起神色里的惊恐和犹疑,开始觉得母亲的首饰都无谓地被她用来收买那些从来不能相信的佣人令她有些心寒。

「去祖坟祭拜。」她咬咬嘴唇,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男人这时候眯起了双眼流露出一些讥讽——那神情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明媚的曾经里那个一直鲜活在记忆里的人,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也曾这般虚眯起来,故作生气地调侃着她的羞怯却令她终是展颜而笑。这些年也就是这些意外又偶尔的相似让她悄悄又稍有安慰地挂念,终究没有变成如同外表那般的麻木——在男人令人难堪而战栗的注视中她竟开始了安然的回想,尤其是自己心意畅快地落笔在那本她珍藏五年的书上,心中又回复最初那段时光的明亮和欣喜,比她出看到那些稍带激动的字迹时更要感到生命的真切。

那天他要离开洛阳去东京赶考,不动声色地递给她的楚辞里写着他吐露的话语。他知她那吝啬的舅舅想早日嫁她出去,而洛阳一方稍有实力商贾家次子看中她稍独特的风情。他请她等待,等他一考成名来给她一个温暖的归宿。

她的嘴角撇开一个苦涩的孤独,他只知道她并未赴约,并不知道正是这卷书被舅母发现后她便被禁足,直到他心中忐忑而欣喜地回洛阳时她已准备做别人的新嫁娘。

「你真当我不知?你的祖坟在何处你自己还不知?」男人冷冷地放下话,理好衣衫便快步而出。
他的脚步带起一阵风,冰薄的被衾令她又一阵咳嗽。



7

本田樱望着被染上一片猩红花朵的旧和服脸色有些难堪,她珍视这件父亲给她的旧衣几乎要甚过那把心上人遗落的雨伞,因为她曾特意换上这件衣为他跳过一段无声的舞。

可因为她的疏忽,她不知道这污渍能否顺利地除去,而她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再去提一桶水清洗它。她明白自己还要清扫屋内的灰尘,将柜中的衣物整理干净。——自从她趁夫君不在而消失的那半月过后,这个情义淡薄的家从主子到奴才基本无人再照理她,虽不会拿到一纸休书却几乎已无人挂记。

想到这里她也只是无奈地皱皱眉头,自己做着佣人的活计吞咽不准时撂下的饭菜,洗着一条又一条被喉间咳出的血染红的丝绢。

她记得一年前那个模糊而不清醒的夜晚,她发着烧有些不堪的痛苦,平日里僵硬忍下的泪水伴着胸腔的灼烧疼痛毫不保留地涌出。轻而凉薄的月光洒在辗转反侧的床榻,她忽然觉得面颊被一双清凉的手捧住,熟悉的感觉令她浑身一颤。那人温柔地吻她的眼角,整理她沾满冷汗的发丝,在她觉得稍舒适时狠狠地拥她入怀。「等我,」她听见那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又要你等我。」

早晨她醒来觉得那恍惚间只是一场太过真切的幻梦,只有桌上被棉絮仔细包裹的一碗仍温热的中药让她忍不住再次落泪。他来过,她在心中百感交集地重复。

之后她仍是无人记挂,只是每隔半月便有一个药铺的小伙计送来包好的川贝和雪梨。她心间有些感动,却又不失难过地想他竟知道自己是害了痨病的。接过药她便会郑重地递出细心挑的明前茶,攒齐两月便让伙计一同寄去。

用缓慢而温柔的小火炖着他的心意,清淡的味道令她安然地微闭双眼,似乎终是得到了所求了这么多年的归宿,哪怕她将灵魂安的家乡远在无法见的人身上。



8

王耀轻拈起一指的茶叶面旁染上些许笑意,接过妻子递来的茶盏微微点头。

「官人可是喜爱这茶,不知是何人每两月寄来?」
王耀见面前女人真诚的笑也觉得心间稍温暖,只淡淡回答,「故人。」他略沉吟一会,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口,「我要去洛阳,不知要多少年月,你要照看自己。」

妻子也不出言询问或反对,明白他性格只是点头。她隐约觉得她可能再也看不见已依赖了五年的他,但也根本无法挽留。


 
王耀命随从将箱箧放下,面对着这已经结交了一年的知府微微拱手,「大人,多谢您了。若日后无法自清,只管将在下交出便是。」

他望着知府欣喜而贪婪的表情默默退出,直奔那栋躺着等了他多年的女子的大宅而去。她的病情已经很重,连自己挑茶叶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明白近来那两包明前茶是别人代买的,不知何来的敏锐让他清楚那泡开的茶里没有她细心的味道。

王耀这年没有见她,每次出行洛阳只是和那知府来往,他用各种各样或许无法见光的渠道搜刮钱财来请动那嗜财如命的贪官,为说服他逐渐拖垮那被王耀指名的商家。正是本田樱所嫁的那男人的家族,被近日他最后一次的冲击损坏地体无完肤。

在路上时他发现自己的心绪竟是有些激动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不够清晰的身影,想起她在以及里腼腆的笑容和明媚的眉眼,终于能让他好好端详。

他进到那院落里的时候竟是没有人出来阻拦,家中的上下都在收拾着行装神色匆忙而不安。而那间小房却如平时一般平静,和意料中一样这些人打算扔下她离开。

「你来了。」她正正地端坐在床沿,面色潮红而不自然,眼神里闪过一瞬欣喜与释然又重归平静。她的精神有些不济,却又始终表现出振作和镇定,令他有些心疼地抚上她的发丝轻轻揉乱,「久等了。」

这时候门帘又被撩起,令本田樱浑身一阵僵硬。王耀冷眼看着进来的男人,忆起因这人的一时兴起而彻底摧毁了面前女子的一切。他转过身来,恍若未见一般将本田樱护在身后,「少爷,您还不走吗?」

男人盯着他再瞥了一眼满脸忧虑的本田樱,冷哼一声开口,「你倒是先找到后路。」旋即他又猛然想起什么一般用恨恶的目光剜了王耀一眼,「你做的?」

王耀神色平静,拱手道「承让了」便抱起本田樱离去。


 
他没有离开洛阳,只是因为她眼中总对这城市有种深切的不舍。他知道她没有多少剩余的时日,只是如同什么也未发现一般陪着她。

那天她挣扎着起身,将他赶出房间许久,后来又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他唤进门。他见到她换上了那件熟悉的和服,踏着辛苦的步子为他开始舞蹈。那尽心尽力的表演被一阵听来便狰狞的咳嗽打断,扶她躺下时王耀才发现那袖角有一片陈旧的血渍。

「睡吧,醒过来再跳完。」他轻声安慰着露出遗憾而执拗的表情的她,压好被角。

她垂下眼眸默默地点头,侧过身子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拉住他扎成一束的发辫微微一笑。她将手落在他的手心里,闭上眼睛听话地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睛,似乎并不清醒却试图强行拉扯回自己的意识,发现他依旧那样静静地、紧握着手地注视着她。「不,不能睡,不会再醒了……」她含混地快速说着,痛苦地凝视着那张已经在心中不停琢刻了几年的面容。

王耀感觉到等待在这些日子尽头的梦魇终于出现,瞳孔缩紧一瞬又恢复安宁。「睡吧,我陪着你。」
她低声喃喃几句,轻轻地合上眼睛。



9

官兵找到王耀的时候他在一片干净的野地上静坐,背后倚着一块灰白的墓碑,上面只刻着一个樱字。
他看见这群来势汹汹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是安然地起身搁好手边的茶盏。「走吧,是我做的。」

走在最后的中年人发现他不知觉地递来许多银子,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带些请求地说,「劳烦大哥每年照看这里,清明上些雪梨。」中年人一怔,闻道一股淡淡的茶香,转头发现地上有用茶汁写的两列他不明白意思的话。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王耀被他们押走时闭上了眼睛,又想起本田樱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去送书只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几。可你,为什么真的来了呢?真的来了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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