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米白//像爱天空一样爱你
“你！”
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一向是个镇定的姑娘，神情淡漠，冷若冰霜。可这时候她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惊异得只能吐出这一个词，瞪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她不知道，这般的失态举措她还会不情愿地重复一次，就在不久的将来——只是现在，她正努力平复呼吸，搜肠刮肚地寻找适合自己表述的词语谴责对方的荒谬行为。
“当然是我了，”阿尔弗雷德·琼斯的声音掺杂在混乱不堪的噪声中明亮地透过来，“谁还会在天上给你打电话呢？”
没有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不曾想过自己被求婚的场景。这是件部分人热切无比、另一部分人羞于讨论的事情；硬要算的话，娜塔莉亚大概是属于后者。这种光是想一想就能平白散发出暧昧光晕的心思，顶多让不为所动的娜塔莉亚在被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追问时神思恍惚一会儿。
“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了，”阿尔弗雷德曾经这样说，“看不出任何文学系姑娘的愁肠百结。”
娜塔莉亚听到这句评论时倒没有太多的异议，只是对于阿尔弗雷德能给出如此复杂的表述略感新奇。再回到求婚这事儿——
哪怕是那些正常的、爱幻想的文学系姑娘们，也未曾将“跳伞求婚”这样的假设公诸于众。以至于娜塔莉亚几乎要被电话里巨大的风声迷了眼睛：它们呼啸而来，把阿尔弗雷德讲的每一个词化作水中无声的气泡，缓缓升腾进她酸热的眼眶。她听着那声音，看见他从穹顶一跃而下，猛地降落，像是顺着阳光的方向正在飞翔。
可她惊异过后，只是平静地答复道，这是件她没想过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琼斯也不是个适合文学系的人选。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他光想着如何飞上天了——只是用文字的话，对他的英雄梦似乎太过敷衍。
但在这个梦想被他抛出来的时候，一片不以为然中只有不常言语的阿尔洛夫斯卡娅小姐（那时候他能记下这个冗长的姓氏实则不易）不冷不热地表示了肯定。这个不冷不热的肯定像把形状古怪的钥匙，拧动了把所有专注都置于飞机或器械的琼斯先生思想里某个被冷落的锁头。从此他有了另一件费心力的事情：从这个冷冰冰的斯拉夫姑娘身上找到一些……一些他才懂得的事情。
中学时代结束后，因为视力原因而未能如愿的阿尔弗雷德跟着娜塔莉亚抱起了成山的文学著作。在无法上天的时候，他坚持认为，他和这个姑娘都是这个专业的怪胎，反也成了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第一次收到阿尔弗雷德的诗已经是娜塔莉亚被告白过很多次以后了。他的文字蹩脚而辛苦，连见惯了他当面走来就喊“我亲爱的娜塔”这样场面的娜塔莉亚都为“你宝石般的眼睛”这样的措辞感到害臊。
或许是这首诗给身为文学系优等生的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又或许是他时不时出现给她惹来了太多窃窃私语，阿尔洛夫斯卡娅小姐也总算是记下了这个点眼的身影。不知不觉她也听完了他絮絮的搭讪，从他的话里描摹起自己来——那样一个心比天高、争强好胜的姑娘，那样一个眉目清冷、文字如刀的姑娘，就像一只白鹰，是可以飞的——
她感到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把这些含糊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境。这不过是枯燥的求学生涯里一抹绮丽而不可握的幻影罢了；琼斯先生毕业后终于如愿得偿，钻进了飞机的驾驶舱，而那些过往，似乎也只是几片形状易变的飞机云，随着他的旅途一同远去。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次天空。无论是晴日飞云，还是漫天星辰，他都紧握着操作杆，仿佛自己背生双翼，呼啸而过。而到了降落的时候，他总会回头再望一眼天空，以自己能想到的最潇洒的架势踏上地面。
有时候他会想着，如果恰巧有那么一位娜塔莎正在那儿，挺直背，淡淡地看着他来的方向，这样的步态会不会惹她发笑？或许她会质疑地挑起眉毛，目光落在他的眼镜上，他就要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早换成平光镜啦——”这般拖长了音来准备一个笑容。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想法就和自己掠过的云一般轻若无物：不像满世界飞的不安分先生，他亲爱的娜塔定是在书房里皱着眉头，直到夕阳拉出字影的余晖，和她美丽的轮廓。
娜塔莉亚收到那个令人晕眩的视频文件很久后，才猛地明白它的意义。从灰蓝的天空到浅绿的田野，伴着那通她已经听过一次的求婚电话，让她想起了毕业几年里他们唯一成功的通信。
“你的电话号码还是原来那个吗？”
“……是。”
“那邮箱地址呢？”
或许是阿尔弗雷德难得简洁、甚至像是放弃的信件才让她第一次想起回复。之前那些生活近况或者喋喋不休，她看完后都收进了书柜，和自己的笑容一并遗漏了。让不为所动的阿尔洛夫斯卡娅小姐如何去思考一个消失了几年的人所说的话呢？
这真的是她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又或者那一瞬间拥进她思绪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只好沉默以掩饰自己的太过惊讶与手足无措。
只是这失态确实不是简单一次就会了结——
金头发的青年突然出现，就像适才拉开帘子落到地砖上的阳光一般将她拥了满怀。他看不见娜塔莉亚瞪大了眼睛，只听见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
“你！”
【完】
